疫情也是一场伦理灾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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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川思想库研究员|任大刚

▲图为四川崇州街子古镇的网红打卡点(作者供图)

直到坐在登机口那一刻,我才确定,此番回乡奔丧之行,有计划按比例地完成了。

01

我的大舅今年89岁高龄,一向身体健朗,他总是闲不住,退休多年,用养老金和其他收入,和舅妈一起,在乡下一次又一次地盖房子。

近两年,他有些老年痴呆的症状,说话做事反应慢了,但并不妨碍他的活动,他有时还骑着自行车,在附近几个镇赶集闲逛。我们都以为,他活上100岁是可以期待的。

然而最近个把月,他时不时出现幻觉,晚上坚决不要人陪,一天深夜,大概是误把窗户当成门,从窗户上翻了出去,心脏受损,不几日便去世了。

母亲九个兄弟姐妹,见到舅和姨,就仿佛母亲还活着。得到噩耗,我决定回乡送别大舅。

▲四川崇州街子古镇(图/图虫创意)

我联系了同在上海工作的大舅的孙子小G,相约第二天返回老家,然后分头订机票。之后我便紧急去做个核酸检测——这几乎是下意识的。

第二天一早,虹桥机场值机的工作人员验看了我的核酸检测报告,放行了。正在候机的时候,小G从浦东机场给我打来电话,他没有做核酸检测,被值机柜台拦下了。

是啊,走得匆忙,如果单位上经常出差的人不多,出发地上海和到达地成都又没有大的疫情爆发,谁会想做核酸检测这种酸爽麻烦的事呢?

小G只好改签了机票,并立刻去做核酸检测,等待6个小时后出结果,我只好先期返乡。

飞机落地后,我听机场在通知哪些哪些地方来的,要去机场找工作人员联系什么的。连忙跟小G说,你正好在通知里提到的浦东新区,再问问清楚,免得回来遇上麻烦。

下午我赶到殡仪馆的时候,小G还在候机。我打电话询问小G情况如何,他说费了很大的劲才打通电话,机场告诉说不会有麻烦。

02

然而事情还没有完。

办完丧事,我抓紧时间见一见亲戚朋友。看看该返程了,于是订好票,并把订票信息发给小G。

哪知道,过了不久,小G打电话沉沉地告诉我,当地社区已经通知他,就地隔离14天。我正在和朋友吃饭,隐隐感觉这顿饭似乎吃得有些犯规,一时有些惊恐,我想大概有关方面很快就会找到我。

果不其然,饭还没吃完,疾控中心的电话就来了,告诉我要做流调,并询问哪里来的?现在何处?常住哪里?房屋属谁?我如实回答。然后惴惴不安地问:还有什么事情吗?对方回答说,没有了。

我迅速翻找当地防疫政策,终于查到7月份开始,中风险地区来客,要隔离14天。小G被要求就地隔离,并不是没有依据。看来,是文件没有写好,就贸然出行了。

我大概不会遭遇小G的麻烦吧?

▲卖猪血的乡村饭店(作者供图)

我想我暂未被就地隔离,无非是我住的徐汇区,目前没有疫情爆发,属于低风险地区而已。但以此类推,实际上我也很危险,无论是在老家(都江堰市崇州市),还是工作生活的徐汇区爆发疫情,我都走不脱了。

加之临近上海的浙江最近发生疫情,会不会传到上海?谁说得清楚?每挪动一步,都有着巨大的不确定,这是新冠病毒给所有人带来的日常状态。

03

接下来的两天,我一面按计划见亲戚朋友,一面祈祷两地千万不要出疫情。并在返程的前一天一大早,去镇上的卫生院做了核酸检测,护士小姐说,午夜12点后,可以在手机上查看检测结果。

总之是心中有事,当晚12点后,我忽然醒来,连忙查看检测结果,阴性。这个结果是可以百分之百预料的,如果有问题,我早就被控制起来了。

一早吃好饭,一路高铁地铁到了机场,在值机口,我调出核酸检测报告,准备出示给工作人员,然而他并没有要求。我就这么进入机场,在候机口安顿下来,顺便问了一下小G近况如何。小G说在家呆着,不能坐公交车。

顺利返回上海,我翻看手机短信,其中有一条被遗漏,没注意到,是返乡第二天发来的:

根据大数据分析,您近期到过新冠疫情中高风险区域(或潜在风险区域)所在城市。为了您和家人健康及社会安全,请做好个人防护,立即主动向属地社区报备,及时进行核酸检测。在此期间请您保持通讯畅通,积极配合社区管理。若因不履行报备、核酸检测等防控义务导致疫情传播扩散,将承担国家法律规定的相应民事刑事责任。

仔细琢磨一下,这一趟奔丧之行,似乎还没有结束。

04

上世纪80年代,族中一个长辈在云南退休后,买了一辆马车,从他工作的地方出发,赶着马车,历时两个月回到故乡,我们都笑话他太古怪,成昆铁路早就修好了,买张火车票一天一夜就回来了,何必在路上胡折腾那么长时间?

然而现在,我可能更理解这位文化不高的长辈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。

像我们这种远乡的游子,到了一定年龄,总是越来越挂念故乡的一草一木和亲朋好友。对于那个时代长年不能回乡的这位长辈来说,近乡情怯的情绪更为浓烈,路上的故意逗留,毋宁说是一种欲拒还迎的矛盾心理使然。

现代交通非常便利,曾经使这种诗意然而违背伦常的情绪极大缓解,我们已经不需要像那个长辈一样,为了是否回家,如何回家,劳神费力精疲力尽。

然而疫情爆发以来,探亲这种曾经易如反掌的伦常,对很多人来说,已然不易。

像我们这种在国内的还好一点,无非是受一些惊吓,顶多隔离;对于那些子女在国外留学、工作、定居的家庭,很多已经两年多不得相见,尽管可以天天打电话、视频聊天,但影像又如何能够取代真实感知?父母可以在视频里抚摸子女的头发么?子女可以在视频里为父母倒一杯热水么?

这个暑假,我们本打算带着孩子回老家看看,并订好了行程,但很不巧,疫情爆发,只好取消,孩子很不开心。

▲打理蜂桶的蜂农(作者供图)

我们居住在这座城市,朋友很多,但没什么亲戚。友情和亲情,在感情上是不能相互取代的。孩子的亲情,不仅来自父母,还来自很多亲戚。她在这里很缺乏亲情,需要在故乡弥补。她分不清那么多亲戚谁是谁,但能体会浓浓的亲情和关切。

我在准备奔丧的时候,孩子问我,可不可以逃学跟我走两天?

暑期探亲许诺为寒假探亲,但现在看来,既然官方已经提出元旦春节就地过年,带孩子回老家探亲几乎不可能了,只好再次推到明年暑假,暑假是什么情况,谁说得清楚呢?孩子再次失望。疫情的心理冲击正在显化。

好在,张文宏教授最近判断说,这个冬季和春节我们将和国际社会一起度过最后一个寒冷的冬季,我们终会“拨开云雾见天日,守得云开见月明”。

瘟神,你明年真的该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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